“接受帕露露疗法的人活不到五年。”
没有任何理由相信这个气话般的说法。
然而理性思考从来无法战胜依靠直觉的感性。
大脑是台极其精密的仪器。
一根小刺便能激起持续的涟漪。
……
结合小玉说出这些时的表情——
将它定义为“气话”应该没有问题。
尽管我无法理解她如此生气的原因。
我只是随口讲了几句自己的生育观而已。
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按照社会规定的路线千篇一律的走下去。
或许小玉是喜欢婴儿的类型……
见到襁褓里的低能生物会双手合掌两眼发光——
好可爱呀。
——发出令人头皮发痒的赞叹。
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喜欢小孩。
他们永远生在比你先进的时代。
如果我有权力，
第一道法令就是杀光所有比我小的人。
我很欣赏希律王——
那个听说耶稣降生后果断下令处死城里所有男孩的家伙。
……
但我还是有所怀疑——
既然是气话，为什么要使用“五年”的期限。
就报复的生效期而言——
五年太长了。
如果想加剧我的恐慌，说成五个月明显更好。
这句话给我的感觉很像一种不大靠谱诅咒——
你会在五年之内死掉。
可又不去讲明死掉的方法——
刀杀，碾杀，枪杀，锤杀。
只凭一时之怒胡诌出来，谁都可以办到。
真正的诅咒应该是更有决心，更加具体，甚至更加积极。
因为你是如此的渴望某件东西。
诅咒是梦想的变体，
它的双胞胎兄弟，
帮它处理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——
一个梦想成功的人将无可避免的诅咒他人的跌落。
毕竟，从来没有能容纳所有人的山顶。
我是说，
没有诅咒的梦想是虚假的东西。
就像没有影子的实体。
……
1月13号，
小玉离开的决绝姿态给我留下一种她再也不会回来的印象。
可气头上的人都是这样——
假以时日，“真香”就在不远的前方。
所以我也没有特别在意。
我并不打算找小玉认错——
人类不应为自己的坦诚道歉。
……
1月14号，
阿杰取代小玉出现了。
一场接力赛跑。
“小玉让你来的？”
“没有啊。”
那可真巧——
这次自然的交棒。
阿杰说她本想更早来看我。
“主要是期末考。”
虽然天文部的人考多考少都不重要，阿杰还是为两门低于及格线的成绩自责。
她在努力准备补考。
我们小心的避开有关云宝的话题。
我不问，她不提。
意味着还是没有云宝的消息。
我们都没经历过这种事情——
所以，
不谈会比较合适。
……
“你的右手。”
她盯着我从石膏里伸出来的指头。
我摇头——
“每次想拿住什么就不停的抖。”
中指、无名指以及小指的指尖至今都无法碰到掌心。
医生说是心理问题。
“也就是说你其实可以握紧。”
“但我不行。”
“会有后遗症吗。”
“也许不会。”
前提是康复训练做得好。
这种时候——
“我挺希望自己是左撇子。”
借过阿杰的手机，我挪动左手，笨拙的在搜索栏输入——
帕露露疗法。
载入圈飞快的旋转。
页面出现了。
依次浏览——
《帕露露大逆袭》。超展开的公式剧作！
《露露说》。一个无聊的自媒体。
《论新式氧疗法的利弊》。需要付费下载的论文。
继续往下，全是类似的东西。
“搞什么……？”
帕露露和疗法被拆开搜索了。
没有这个词组吗……
我翻过几页——
还是不行。
似乎被过滤了。
帕露露疗法成为了禁止词条。
依稀记得几个月前搜索的时候还不是这样。
像被提醒——
心里的某处产生了动摇——
那根小刺高调的宣示着它的存在。
涟漪波及血管，波纹带来的震动流进指缝。
指尖麻痹。
不会是真的吧……
不到五年的寿命。
如果是真的——
为什么小玉知道呢。
说起来，
接纳我的这家市立医院正是当初对我执行改造的。
波浪卷医生还在的话，直接问她会比较好。
患者有权了解疗法的相关动向。
看来我需要一架轮椅。
……
不过首先，
我决定和阿杰谈谈——
“有人说我只有5年的时间。”
“有人？”
比起5年的期限，阿杰更关心“有人”的身份。
“谁会跟一个病人讲这些啊，太不负责了。”
“对吧。”
我附和。
……
五年，
五年是多少天？
一千五？
一千八。
嗯哼，一千八。
还挺多的。
多吗？
你拿张纸，从一写到一千八。
谁会这么无聊啊。
可你已经写了，我想想，17乘365了。
不能这样算吧，你的意思是再活5年就够了？
总比跟我讲只剩一个月要好。
这么乐观的吗？
才不是啊，你分不清乐观和懒对吧——
有的人活下去只是因为不想承担自杀带来的麻烦。
“省省啦。”
阿杰没有计较我的歪理。
她弯腰，贴近我的枕头，金发落上*我的脸颊。
深呼吸。
“你在干嘛？”
“检查你有没有吸烟啊。”
“我没蠢到在康复期抽烟。”
“那就好……啊对了，”
阿杰张开嘴巴，做出想起什么的动作。
用漫画表达，就是叮咚叮咚的灵光灯泡在她头顶闪烁——
“季夏问过你。”
“什么？”
“你没来上学也没来考试，季夏问你去了哪里，人家挺关心的。”
“谁？”
“季夏。”
“所以说这个鸡夏是他妈哪位？”
“波波头啊！”
阿杰好气好笑的扶住额头——
“亏你天天使唤人家，结果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……”
“你直接说波波头不就好了，谁他妈在乎她叫啥。”
“可人家有名字啊。”
“哪两个字。”
“季节的季，夏天的夏。”
“哦。”
我记住了。
尽管这并不会改变波波头的叫法。
……
话题继续——
“阿杰。”
“嗯哼。”
“问你个问题。”
事先声明，
一个问题而已。
不要想多。
“你还没问呢。”
我不希望她联想到与瑞瑞的可能性，然后自顾自的消沉下去。
“那我问了啊——”
我清嗓子，
“你怎么看待孩子的事情？”
“孩子？”
“生孩子，下一代。”
换句话——
“你会生一个孩子，”
并且爱她吗。
“……”
只用了很短的时间。
阿杰吞下某种决心，
她摇头，
轻巧却坚定。
没来得及为找到同类高兴。
她解释了原因——
“其实我们被要求不能讲实话，但……”
她看着躺下的我。
但既然是你。
我明白她的意思。
她隔着宽松的格子冬衣揉了揉腹部——
“我们无法怀孕。”
她小声的说出后半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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